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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羲”本义新考
 时间:2023-04-14 16:22:08 来源:学术研究部 点击:
晏波
 

  摘要:依据现代音韵学的基本原理及现有成果,就“伏羲”“包牺”的上古读音作了准确的定音,对两者读音呈现差异的方言现象作出解释。考察上古“伏羲”一词多种写法的时代流变情形并结合《说文》的注解,阐释出“伏羲”本义:隐伏或孕育的某种气。在《周易》中,人们将这种气称为“太极”。至汉代,士人明确称其为滋生万物之“元气”,人们将这种元气的实施者假想为上古圣人伏羲。伏羲作为人文始祖的地位确立后,其创立的八卦及其对人类生活作出贡献的事迹无不因此而衍生。

  关键词:伏羲;本义;元气
 
  一、“伏羲”本义研究及其存在的问题
  “伏羲”作为我国古代传说中的三皇之一、人文始祖,历来被史籍所记载、民间所信仰。自20世纪40年代闻一多先生发表《伏羲考》之后,现代意义上的对伏羲的研究才真正开始。迄今为止,学界对伏羲本意究竟指什么仍然争论不休。 闻一多利用多种材料如史实、洪水神话传说、伏羲女娲画像等对伏羲作了研究,尤其从语音关系考查伏羲本为匏瓠(即今所说的葫芦),并认为他是苗族的祖先。[1]1-60他亦在《姜嫄履大人迹考》一文中怀疑伏羲为犬戎之祖,但更多关注伏羲画八卦与文王推演八卦的关系、犬戎与周或本同族诸问题。[1]113-114这种利用多种材料综合性地对伏羲进行研究的思路被后来的学者们所继承。他们承袭这一思路,对伏羲从不同角度考释,进而扩展到对伏羲的民间信仰与祭祀等方面的探讨,目前,已经取得不少成果。[2]189-195笔者从伏羲音义切入方面考查伏羲之本义,作出梳理并提出不同的看法。
  上世纪80年代,姜亮夫先生认为伏羲之“羲”是“曦”之本字,“伏羲为日神无疑。”[3]1-5 此后有学者附和这种说法,并继续探索。詹鄞鑫认为“羲”与“曦”相通,“伏”与“父”音相近,因此 伏羲就是“太阳”的意思。[4]15沿着这样的思路,还有学者将“伏”训为“溥”,伏羲为伟大的太阳,[5]31-32这和“羲和,天地始生主日月者”矛盾,这类训诂是值得商榷的。武文将“伏”训为“孚”,意思为“孵 化”,“羲”为气,本意为吹嘘行气,为古人性行为的隐语,因此揭示伏羲作为人文初祖生殖方面的文化意义。[6]96-97张先堂指出“伏”,本是“人带着犬爬在地上等待”的意思,是古人依据狩猎生活创造的一个字,“牺”为纯色动物,“伏牺”为猎捕降 服动物之义。武文并没有考虑到伏羲与古代包牺、 庖牺之关系而训“伏”为“孚”,虽音同而意远,张文从古文字的意义出发考证伏羲的本意看似有合理的地方,但失之于臆断,均未能让学界信服。
  范三畏先生早在上世纪90年代利用《山海经》材料,依据语音史料和伏羲与太暤之关系,认定伏羲为虎图腾。[7]44-672004年,他又在论述伏羲文化与李氏文化关系时提及此观点。[8]40-422008年,他又就伏羲虎图腾音义再结合民族学的方法详细阐释,认为“伏羲”古音读如“白虎”,古意实本“驺虞”即‘黑文白虎”之省称。其分化态则有“白虎”“黑虎”两大类,它们为华夏不同分支民族所分祀,其发祥地在渭河中上游,为羌戎民族部落之首领。[9]11-18与范氏观点相似,早在2000年前后,谭庆虎就伏羲、廪君、白虎之间关系探讨,对巴人的起源问题中的太皞与伏羲及虎图腾的等也有详细的论说,但却认为伏羲与巴人起源有着某种关联。[10]77-80 
  “伏羲”为远古羌戎虎图腾的说法并不是范氏首倡,早在1985年刘尧汉谈论彝族哲学思想史时已经提出该说法。[11]291这一观点也早已受到学界的质疑,如刘夫德、易谋远等。刘氏认为“伏羲”音从“蟾蜍”演化而来,[12]137-146易氏进而阐述为东夷月图腾,非西部羌戎虎图腾。[13]33-41 
  对闻一多音训“伏羲”为葫芦的观点,何光岳、刘志一等又有修正。何氏认为盘瓠(伏羲)考其实质不过是用瓠制成的盘、瓢之类的物件,伏羲以其功绩而名,非葫芦本身。[14]19-72刘氏通过对古彝语和多种民族语言的考证,认定“伏羲”是古代南路彝族语“瓜贴”的意思,语意即用葫芦作原胚来烧制陶器的一种原始手工制陶工艺,又称“贴塑 法”制陶工艺。“伏羲氏”就是“贴瓜人”,代表了一个时代,后来将其神化了。[15]70-72 
  闻一多及以上诸多学者从语音关系切入考查“伏羲”本义的方法是值得肯定的,但这个问题还有细化和深入的必要。在漫长的古代,语音也会随着时代和地域的不同衍生出同一词语的不同读音来。上古、中古、近古、近代、现代不同,语音也有差异;地域差异也是明显的,早在春秋战国至秦汉时期,黄河流域在语言渐趋一致的同时,方言的分歧也依然存在。[16]319由于汉字不是单纯的表音文字,古人对于比他们出现早的文字的读法往往用当时的语言来比拟,缺乏科学的标音方法,因而早在清代一些著名的古音韵学家如段玉裁对自己所分得“支、脂、之”三韵部如何读也无法知道。[17]11古人“某”读若“某”的这类训诂求义的方法逐渐失去了合理的依据。
  随着音韵学的发展,西方历史比较语言学和音系描写方法的传入,现代音韵学的科学研究已经让我们对古音的认知大大深化。然而从笔者所列举的上述研究来看,他们仍然沿着古人训诂的方式解读“伏羲”一词的古音,“伏羲”读音与今天某某音相近或相通,由此出现五花八门的读法和解释,这被学界认为有很大的随意性。[18]72这只是一个方面,而另外一个方面,汉字是形音义的结合体,现 有对“伏羲”本义的研究几乎都没有注意到那些出土的与“伏羲”相关的文字资料,进而解释“伏羲”本义问题,这不能不说是一个重大的缺憾。因此,忽视语言、文字的时代和地域的差异,沿用传统的音韵学知识考证“伏羲”本义自然会出现纰漏,出现多种本义解释,所得结论也仍然有很大的商榷余地。本文着眼于上古音义、古文字的时间与南北地区的差异,结合伏羲事迹重新考释“伏羲”本义及其相关问题。

  二、“伏羲”上古文献记载差异及其音训
  “伏羲”名号众多,据闻一多考察,战国时才开始出现。[1]1但细核史籍,早在春秋时期已经有不少文献提到,只是写法不同。《周易·系辞下传》提到:“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这里的“包牺”即“伏羲”。从文句来分析,“伏羲”的初现,是春秋时代人们对伏羲这样的前代帝王功绩的记忆。春秋时期孔子编订的《尚书》中已经数次提及伏羲作为帝王的功勋,如“伏羲氏有天下”“古者伏羲氏王天下”等。这实际上是在《周易》记载基础上对伏羲贡献的增加。《周礼》还记载“伏羲之乐”之事。
  战国时期,记载伏羲事迹的有《庄子》《管子》《吕氏春秋》《世本》《战国策》《尸子》《楚辞》等。战国时期各家言论集《管子》一书中《封禅》《轻重戊》等篇伏羲又被写作“虙羲”“虙戏”等,记载伏羲封禅和创阴阳之事。伏羲在《庄子》中除以“伏羲”称外,也有伏牺之写法,如“昔者…… 伏牺氏、神龙氏,当时是也,民结绳而用之”。《吕氏春秋》也是如此,只是将伏羲列为东方木德青帝,而且认为“伏羲、女娲、神农是三皇也”。《世本》则记载伏羲“取牺牲以供包厨,故曰包牺氏;养牺牲以庖厨,故曰庖羲氏”。此外还有“宓牺作 瑟”“庖牺作瑟”等,由此可以看出,在战国时代,“伏羲”又有了新的称呼:庖羲、宓牺、庖牺 等。《尸子》云:“宓牺氏之世,天下多兽,教民以猎。”同书也提到:“伏羲始画八卦,别八节,而化 天下”。由此可见,伏羲的别名甚多。
伏羲在战国时期也作“伏戏”。如《荀子·成 相》篇:“基必施,辨贤罢,文武之道同伏戏,由之者治,不由者乱,何疑为?”此外,《楚辞·大招》有云:“伏戏驾辩,楚劳商只。”基于上述梳理,伏羲最早为周文王《周易》中之“包牺”,在孔子编订《尚书》及《周礼》当中被写作“伏羲”,管子等写作“虙羲”“虙戲”,后来又有上述不同写法,有一个大致的时代演变的书写差异。尽管书写有别,对伏羲氏作八卦的功绩记载却是一致的。
  秦汉史籍和出土文字资料表明,“伏羲”名号基本上沿用前代的说法,“伏羲”使用最为广泛。此外,还有宓羲、炮牺、皇犧之说。如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余闻先人余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此外如《周髀算经》《新语》《淮 南子》《风俗通义》《潜夫论》《白虎通义》《东都赋》等文献中均作“伏羲”。在王充的 《论衡》 中,又有“宓羲之前,人民至质朴……知其母不知其父”,则伏羲又作宓羲。《汉书·律历志》中讲:“太昊作网罟,以田渔取牺牲,故天下号曰炮牺氏”,这里伏羲又作“炮牺”。《后汉书》载“两仪之分尚矣,乃有皇犧。”[19]3082由此可见,“伏羲”之 “羲”又被写作“犧”。
  汉代出土的石刻文字资料显示,“伏羲”也被写作“伏希”。在今天山东嘉祥县纸纺镇武宅山村北发现的武梁祠石室伏羲女娲人首蛇身画像刻石中有“伏戏”字样,这是继承战国时候的写法。在四川简阳发现的东汉石棺伏羲女娲交尾图,也题刻有“伏希”“女娃”字样。[20]20-26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春秋伏羲以“包牺氏”创立八卦之后,随着时代的演进,上古黄河、长江流域都出现伏羲的传说,伏羲氏的功勋也是随着历史发展被逐步附加而日渐显现其伟大。
若以时间为序,我们可以列出上古“伏羲”名号之演变:春秋包牺、伏羲、虙羲、虙戏,战国时期伏牺、庖羲、宓牺、庖牺、伏戏,汉代又有宓羲、炮牺与伏希等称谓的。对于宓羲,北齐颜之推引用皇甫谧的说法已经证实,它是由“虙羲”误写而来的。《颜氏家训·书证》:“皇甫謐云:‘伏羲或 谓之宓羲。’案诸经史纬候,遂无宓羲之号。虙字从虍,宓字从宀,下俱为必,末世传写,遂误以虙为宓,而《帝王世纪》因更立名耳。”因此,唐代的颜师古才说:“宓,音伏,字本作虙,其音同。”
“虙羲”之“虙”即为“伏”,为鲁豫一带伏字异写。春秋时期,孔子有一位鲁国的弟子名“虙子贱”,也被写作“伏子贱”。故庄子将“伏羲”写作“虙羲”,《庄子》所载虙羲功绩和 《周易》包牺、《尚书》伏羲的功绩一致。由此可以看出,尽管“伏羲”写法如此之多,它们实际上是由“包牺”和“伏羲”两种写法演生出来的音同(近)而字不同的一些称谓。因此,考察“伏羲”上古音,只需要弄清较早出现“包牺”与“伏羲”音即可。
  首先来看“包牺”。“牺”繁体字为“犧”,“包 牺”为“包犧”,故《说文》中并无“牺”字而作“犧”字。“包”依据郑张尚方、潘悟云等人对上古音的拟构,“包”字在《广韵》中属于“帮”声 纽,“肴”部韵类,为平声二等韵开口,《说文》为“布交”切。它在上古为“勹”声类,“幽”韵部,如果用国际音标注音则为“pruu”。[17]269
  “犧”字在《广韵》中属于“晓”声纽,“支”部韵类,为去声重三等韵开口,《说文》为“许羁”切。它在上古为“我”声类,“歌”韵部。如果用国际音标注音则为“hŋral”。[17]491与此音相同者还有“曦”“羲”等。段玉裁《说文解字注》(以下简称《段注》)言:“‘犧’此非古字,本只假‘羲’为之。汉人乃加牛旁”。段氏此说已经被出土文献《诅楚文》所见“羲”字证实,先秦“牺牲”即写作“羲牲”。由此可以看出,“包羲”为本字,“包牺”为衍生字。依据对上述读音的判断,“包牺”用国际音标注音则为“pruu hŋral”。
  “伏羲”上古音用现代音韵学方法如何读?在明了“羲”音基础上,我们只需要知道上古“伏”音即可。“伏”在 《广韵》 中属于“奉”声纽,“屋”部韵类,为去声三等韵合口,《说文》为“房六”切。它在上古为“优”声类,“职”韵部。如果用国际音标注音则为“bmg”。[17]321 因此,“伏羲”在上古用国际音标注音则为“bmg hŋral”。
  依据郑氏等人的拟构,我们可以看出,“伏羲”“包牺”在上古时期就有不同的读音,主要是辅音和开、合口问题,也即p与b的声母区别。出现这种情形的原因在于,上古文献作者所处地域的差异,在用字记录时导致的音变,即方言读法。汉代蜀郡有一县名为三缝县,班固《汉书·地理志》写作“三降”县,常璩《华阳国志》记作“三缝”,且言“音三播”。[21]324刘琳在校注该县时已经注意到三降为三缝之讹,“缝”古读“蓬”。[21]324班固为关中西部扶风人,常璩为四川蜀地成都人,因此一读“蓬”,一读“播”。这种差异在今天仍然存在,如关中方言西部片区一些地方读辅音“b”为“p”,在讲西南官话的成都一带仍然读“b”。上古伏羲的两种读音虽然略有差异,但它们所指是一致的,这才有上古多种文献中记载伏羲的事迹和包牺的事迹相同的实例。
  至中古时期,“伏羲”读音又有所变化。“伏”在上古属于並母职部,中古为房六切,入声並母屋部合口三等。上古职部到了魏晋时期主要分化为职韵和德韵,而“伏”则归入屋部韵中。“羲”在上古属于晓母歌部,中古为许羁切,平声晓母支韵开口三等。上古歌部到了两汉时期一部分字与支韵字合并,“羲”不变。
  前辈学者将“伏羲”释为“匏瓠”“白虎”“父曦”“溥曦”等,若依据上古音韵的拟构判断,他们与“伏羲”的声韵、开合、声调等有很多不符,此其一,所指不同。其二,我们将“伏羲”读作相当于今天“某某”的做法是欠准确的。即便是同音,从常识上判断,同音词语所指事物也不一样,需要从语境上去判断。更重要的是这些词语在上古文献中或者没有出现,或者虽有出现却并无记载它们和伏羲相关的事迹。从以上两个方面来说,这类音训也会失去它们与“伏羲”本身意义的关联,因此也导致同是“伏羲”一词,却莫衷一是。

  三、“伏羲”上古文字本义及其与伏羲事迹之关联
  以上是从上古音韵的角度对伏羲的判度,声音只是一种记音符号,它不能全部指示“伏羲”“包 牺”的含义。因此,需要从古文字的角度对其进行判读并由此探究它们和伏羲事迹之间的关系问题。
首先看“伏”字。从《金文字典》所收录的“伏”字来看(见图1),它的写法各异。[22]55但都如《说文》 所言:“从人犬,犬司人也”。[23]381本字为会意字,《说文》:“伏,司也。司,今伺字……谓 犬伺人而吠之。说此字之会意也”。[23]381《说文》又言“引申之为俯伏,伏又引申之为隐伏”。由此可知,“伏”本指狗趴在地上作咬人吠叫等待状,引申为两种意思,一为弯腰俯伏,一为隐伏不见之状。以前有学者认为,“伏”为人带犬伺机狩猎,[24]201显然误解了“伏”之本义。闻一多认为“伏”字从“犬”,伏羲八卦和文王八卦有关系,周人与犬戎同族或有亲缘关系,所以伏羲可能与犬戎有关系。但是《说文》将“伏”字并未放在犬部,将其放在人部解释为从人犬,目的在于尊人而抑犬。[23]381而在犬部的少数民族中为“狄”字。可以看出“伏”和少数民族犬戎之间并无关系,闻一多的假设似乎难以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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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次,“包”字于《说文》篆字中,为一象形字。本指怀孕妊娠小孩未出生之状。“人褒妊,巳在中象子未成形也”。[23]434《说文》又言“元气起于子。子,人所生也。”许慎解释为,阴阳之气的月份和男女婚嫁与生育时间的关系,都和“包”有关系。[23]434由此,“包”又引申为“包裹”之“包”。
  “羲”字在金文中如图2所示。[22]51“羲”字在汉代也写作“犧”,以区别古字,如图3所示。[22]49 “羲”在《说文》中的解释是:“羲,气也。为气之吹嘘也”。[23]204而汉代“犧”假借“羲”字而来,《说文》中认为,“犧”是一种宗庙祭祀用的牛类动物,祭祀用的该动物毛色纯而且体格完整。从金文的一些字体来看,确实是一种类似牛类的动物,有毛羽和角。这种动物与《山海经·西山经》所载邽山之兽“穷奇”“其状如牛,蝟毛” [25]78的特征符 合。从《啸堂集古》等收录的“羲”字来看,颇具象形意味,有角有毛与《说文》 中的“犀”这种 “徼外牛”类相似,但绝对不会是如一些学者所言为虎类动物。[26]44-46然而,汉代这种假借,已经失去了“伏羲”之“羲”的本义,仅是声音相同而已,不能依据它来分析“羲”的原始意义。一些学者没有详细核实“伏羲”音、字的关联,将伏羲看作是虎图腾的羌戎部族首领,似乎是不可取的。
  如果将“伏”与“羲”、“包”与“羲”结合来看,“包羲”和“伏羲”本指的是某种事物孕育 或隐伏的某种气。这种隐伏或孕育而不成形的气,被称之为元气,如汉代许慎在《说文》中的注解,它是万物滋生的元点所在。在《周易》里,它又被称作太极,如“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太极指宇宙最初浑然一体的元气,唐代依然有此观念。如孔颖达《周易正义》:“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易纬·乾凿度》认为“有形生于无形”,提出“有太易,有太初,有太始,有太素”四阶段来解释“易有太极”。当时人们以未见气时为太易,气初为太初,形之始为太始,质之始为太素。气形质混然一体而未分离的状态,称之为浑沌。这浑沌之物即是汉人所说的元气。因此,太极是元气未分状态,它具有原始物质的含义。
  基于此认识而延伸开去,“羲”指吹嘘之气,是象声而造字,在兮部。它和“羌”为牧羊人在羊部无必然联系,伏羲和羌戎民族就无关了,不能因为形似而臆解。在中国古代华夷之分较为明显的情况下(汉代已经将当时的不同于汉族的族群分为犬 类、虫类、羊类等),作为汉族士人的书写者不会将一个“非人类”的族群首领描绘成一个无所不能与自己同类的帝王的,这也是笔者从历史实际判断伏羲在上古不会是少数民族部落首领的又一原因。
  综上,对“伏羲”本义的探讨,便能理解:在春秋时期,人们已想象出更早的时代,伏羲氏具有包罗阴阳之气、衍生八卦的神力。汉代也产生出伏羲女娲交尾象征生殖初始意义的画像等和伏羲有关的观念来。正因为“伏羲”本义是天地孕育或隐伏的一种元气,具有初始的意义,伏羲氏就成为开创人类生活各方面的神圣帝王,被誉为人文始祖。汉武帝时期的董仲舒曾言:“唯圣人能属万物于一而系之元”,[27]147所以当时的人们就将社会生活中的很多发明归因于这样一位无所不能的伏羲氏帝王,并历代传承下来,甚至被后来的某些少数民族尊为祖先神。不过,在笔者看来,上古人们假想伏羲为元气,为人类开创世界的观念,与先秦至秦汉阴阳五行思想的流行有一定的关系,这需要更深入的探讨,才能将该问题完全解释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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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发表于《天水师范学院学报》2020年4月第40卷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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